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瘋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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瘋病

重重新綠後,是庭院花苑,左右鮮花簇擁,留下一徑平整的青石板小路。

商序四肢著地,勉強支撐起的身體搖搖晃晃,每往前一步,膝蓋向下與地板相接的地方就會留下一灘水漬。

“唔……”

爬了一會,商序自己都辨不清究竟是哪裏的水液,等到前頭的魏獻儀停下腳步,她不再拉動束縛在他脖頸上的那條鎖鏈時,商序才低伏下身體,大口喘氣。

“膝蓋疼。”商序嗓音裏起了濕意,他側過身體,讓自己的膝蓋離開了冰冷的地板。

魏獻儀低眸看了眼,見他兩截膝蓋俱是紅腫不堪,更從中泛出粘稠水色,魏獻儀拉動手中鏈條,商序被迫伸長脖子,整個人都要往前靠近一些。

“忍忍就過去了,繼續。”

眼看要把商序玩廢了,可魏獻儀卻沒打算就此作罷,她甚至起了笑音,“——駕。”

她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商序心底一涼,忍著疼痛,商序擡起濕潤的眼,他癟了嘴,抱怨道:“會被你‘駕’著就跑的那是馬駒,我又不是。”

然而在魏獻儀看來,這二者之間並無區別,她攥動扣緊商序脖頸的鏈條。

“不是你自己說的你什麽都能做?嗯?是小馬駒還是小狗,重要麽?”魏獻儀看著他說道。

商序心頭發顫。

聽完魏獻儀說的話,他更加確定她根本對他毫不在意。

他不著分寸,狼狽在側,她正容亢色,不見分毫淩亂。

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,叫商序眸中眼波晃動不止,哪怕他受辱,也不該是現在這樣……

商序緊掐手心。

他心有異動,可在魏獻儀微微蹙眉略有不滿之時,商序好不容易生出的反抗心思在頃刻一應化作溫順服從。

“我爬……我們繼續……”

商序低下頭,膝蓋積液疼痛難忍,他閉著眼睛順著魏獻儀牽引方向一點一點爬過去。

掌心忽然抵在一處尖利上,商序睜眼,入目即是大小不一的雨花石,在地面露出半截以作裝飾。

只是掌心陷進去,商序便感覺出一種疼痛,更不提稍後將本就受損的膝蓋壓在凹凸不平的石頭上,又該是何種摧心痛楚。

他退縮了。

他只是想和她玩鬧一陣。

他沒想過要為這個賠上自己的一雙腿。

商序又急又痛,一只手慌忙拉住他脖子上的鏈條,他搖了搖,鎖鏈發出沈悶響聲。

“我不要了……我不想……”商序疼得落淚,反觀魏獻儀臉上神情一點變化都沒有,更沒有半分他所期待垂憐神色。

“真是……沒用的小狗。”

魏獻儀的話音落下,她順勢松開手中牽引商序的鎖鏈。

鏈條“啪嗒”一聲掉在地上,更有一部分打到了商序的手背,頓時顯露一片深紅。

商序捂住手,耳中灌入魏獻儀說出口的話,眼眶發紅,“根本不是……不是……”

他說話斷斷續續的,卻半晌說不出所以然。

商序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。是他不該來見她,還是不該在魏獻儀趕他離開之際,往自己脖頸上套了一條狗鏈子?

然而即便是作弄到現在這個地步,他也不覺得後悔。

“下次,等下一次……”

商序哽著喉嚨,伸手牽住了魏獻儀的衣擺。

望著其下的一片深紅,商序的記憶錯亂,他分不清這些鮮紅是她裙擺原本的顏色,還是他咬著芍藥花一點一點將花汁浸染上去的色彩,又或二者皆有……

總之鼻翼間花香濃郁。

魏獻儀垂眼,面露疑惑,“下一次?”她笑了下,視線落在商序的身上,青紫顏色橫斜交錯,他滿身披覆傷痕,竟還想與她有下一次?

“下次我會讓你盡興的。”商序暗自下定決心,他伏在魏獻儀腳下,眼神一閃一閃地註視她。

魏獻儀從他手中慢慢抽出那截被他緊攥的裙擺。

“沒有下次了。”魏獻儀說。

商序被揮開手,又聽到魏獻儀這樣說,明顯楞了下,“為……為什麽?”

“我要回家了。”魏獻儀瞥了他一眼,算算時日,是該回鐘山了。

商序腦子裏一片混亂,他驀地露出蒼白笑容,“不是……你回家?現在?你開什麽玩笑……你……”

話音戛然而止,商序再也維持不住臉上僵硬的笑容,他沈下面色,望向魏獻儀的目光裏漸漸覆上一重深重的陰翳。

“你在耍我嗎?”商序咬牙切齒問出這個問題,哪怕他對答案心知肚明,也想要得到魏獻儀的真切回答。

可魏獻儀眼中一片清明。

從頭到尾,她都在戲耍他,他也知情,現在他卻遲疑發問,這就是最可笑的地方。

魏獻儀當然不會回答。

她冷靜淡然的模樣刺痛了商序的雙眼,他氣急敗壞,“你不會以為我對你叫兩聲,被你牽著爬兩下,我就真是你的狗,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?”

商序的反應激烈,他拔高聲音說出這席話,震得魏獻儀耳朵發麻,她皺眉看他,頗為厭煩。

“庚洲境內四面八方皆是受我商氏庇護的小臣,你回家?嘖,沒有我的應允,你連區區商氏一地別野都踏不出去半步……”

“玩完我就想離開?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便宜買賣?你真當我是小馬駒我是什麽賤狗?給你騎任你欺辱,還只會暗自神傷、默不作聲?”

商序一想到她所作所為,不禁牙齒打顫。她輕描淡寫的一句“離開”,卻換做他滿身傷痛,怎麽可能,他怎麽會讓她走?

“我告訴你,你休想!”商序一張臉都因極度氣憤而變得通紅,若能以火焰喻之,那恐怕此刻商序心腔怨憤皆能化作一身烈火,燃燒自身的同時意欲灼傷魏獻儀。

她冷冷睨著他,“我看你是,一身瘋病。”魏獻儀吐字緩慢,意在諷刺商序異想天開。

字音入耳,商序咬牙切齒,立馬回嘴:“你才有瘋病!”

剛說完,沒成想下一刻就被魏獻儀一巴掌扇在了臉上。

登時,商序心中憤恨登臨極頂。他回過頭,頂著一邊紅腫的臉頰,瞪著魏獻儀說道:“瘋病瘋病,就算我有瘋病,我也要傳給你!”

說著商序忽地向魏獻儀撲去,像狗一樣要撕咬她,在靠近之前,魏獻儀一腳踢在他肩膀上,被商序眼疾手快按住腳踝後,魏獻儀掙脫他的手臂,又往他身上一連踢了好幾下,直到將商序踢倒在她腳下。

“瘋狗。”魏獻儀冷聲說出一句,她再不看他一眼,踩著他的身體從青石板路走了過去。

商序口中呼出起伏連綿的叫聲,身上如花似錦的痕跡顏色愈深,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膚,偏是如此,他還要上前阻攔魏獻儀。

“你不準走!”商序大聲喊叫,如失智野狗,“你敢走,我就敢去鐘山靈宗,昭告鐘山上下,讓他們都知道你寬仁表皮下藏著的究竟是什麽惡劣德行!到時候你身敗名裂,還不得回來求我寬恕你的……”

“你最好不要有這種愚蠢且無知的想法。”魏獻儀只聽了商序說的前半截話,聽到“鐘山”,她警告商序,“是我招惹你,還是你蓄意招引我,你心裏清楚。鐘山,不是你這種……它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,若你執意如此,我也不會阻攔,到時候就看看你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,才能平息我心中之怒。”

“一張臉,一條腿,又或者……你的性命。”魏獻儀聲音漸漸低沈。

她不在意商序會不會如他所說去鐘山宣揚她的事跡,但是卻不代表她要縱容他去到鐘山靈宗造次生事。她勸他,最好不要這樣做。

是給他留存為剩不多的尊嚴,也是魏獻儀不想將這稍許麻煩事帶去鐘山。

以性命相脅,商序死盯著魏獻儀,內裏火氣盛大。

魏獻儀並不看他,她很快攏袖離開。

商序哪肯就此任她離去,他罵罵咧咧地扶著地板起身,站直的身體無風也晃動,雙膝痛感達到至深時候,已是全然麻木,商序一點感覺都沒有了。

“庚洲……商氏……”

商序嘴裏嘀咕起一切他此刻能夠使用的手段。

在追趕過程中,商序一個踉蹌,兩腿從膝蓋處彎折,骨頭斷裂發出清脆聲響,商序倒在地上,疼得渾身發抖,他疼出銳利的尖叫聲,卻再也不得站起身體。

“啊——”

魏獻儀捂了下耳朵,繞過花苑後徑直走出院門。

在院外,魏獻儀隨意一瞥,見到此前送商序過來的跛腳青年,碎風中,他一襲黑衣獵獵。

深邃眼眸微擡,望見魏獻儀,他俯身。

“你家少君的腿斷了。”魏獻儀錯身避開他的行禮,只說了這麽句。

“奴明白了。”

他明白什麽了?

明白商序是跪著爬得久了才斷了腿?

魏獻儀移開視線。

她越過他,越走越遠。

等到看不見魏獻儀的身影,商氏奴起身,側立在門前。

裏面哭天喊地的嚎叫令他卻步,他等了很久,天色沈寂,才入內為斷了腿的商氏少君送藥。

商序爬回了有黃金籠的主屋中去,在地毯上撿起魏獻儀不要的外裳,一點一點將之穿起,掩蓋身上所有不堪。

門外起了腳步聲。

“滾啊。”商序腿廢了,嗓子也廢了,他背靠著黃金籠,怒而斥道。

商氏奴頓足於門前

“……她人呢?”過了良久,商序穩定情緒,問道。

“已然離去。”

“廢物廢物!一個人你都攔不住,你怎麽不去死啊!”商序暴怒,他捶打地面,弄得滿手鮮血才姑且停歇動作。

他攥緊身上披覆的魏獻儀的衣裳,一寸一寸覆在他的皮膚上,就好像與她神魂貼合。商序緊緊依偎黃金籠子,他低伏著一張臉,緊繃著的腿部疼痛愈演愈烈。

“去死啊,真的該死……”商序咒罵,所有嗔怒怨恨皆擰結在心久久散不開。

魏獻儀離開院中,順著院外一路走到一處涼亭內。似有所感,擡頭一見便是坐於亭中觀風景的太承。

見狀,魏獻儀走了過去。走近一些,魏獻儀方才看到在另一側樹後坐著的商時微。

她遲疑片刻,立在涼亭臺階下方的不遠處駐足。

過了一會,驀地聽見一聲驚喜的呼喚,是商時微的。

“姐姐!姐姐……”商時微一連叫了兩聲,臉上雀躍之色難掩,可當魏獻儀朝他瞥去時,對上她的視線,商時微一下子想到什麽,面露尷尬神色。

“姐,姐姐……”商時微跟小麻雀一樣,只會反覆吐露出這兩個字。

“在這裏做什麽?”魏獻儀自然而然坐到太承身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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